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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傅少棠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尴尬过，这种感觉好比忘了穿衣服就在大伙儿面前表演似的，恨不得找个地儿钻下去。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，但有些人已经皱眉了，不停地问身边的人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

　　 越是尴尬，就要表现得越没事一样，这是法宝。傅少棠像是神经病一样，一面哈哈大笑起来，一面陷害颖芝：“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，她想让大伙儿跟她说一下生日快乐。我一下子想不出别的法子，只能这样子糊弄来吸引一下注意力，请见谅啊！”

　　 颖芝懵了一下，立刻反应过来。她压根没想到傅少棠会说这种泼自己脏水的话，她不是讨厌孙颖芝的么？再想想，傅少棠这人脸皮厚，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么？

　　 傅少棠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全露出来了，冲着颖芝轻声说：“Happy Birthday！”

　　 这时，有人扯开嗓子就问她女朋友是谁，傅少棠故作含羞答答地笑了一笑，压根没指着颖芝说：这是我女朋友。可有人已经自作聪明，认定颖芝就是傅少棠的女朋友，笑着跟颖芝说什么生日快乐，什么年年有今日的。

　　 大伙儿压根没给颖芝解释的机会，就一人一杯酒的敬了过来。吴巧倩跟颖恩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，但爱莫能助。颖芝是皮笑肉不笑的，跟那些人干了一杯又一杯。她知道跟这些人解释我不是谁谁谁的女朋友，那叫矫情，越描越黑。

　　 到了最后，大伙儿凑热闹也凑过了，就纷纷干自己的事儿去了。颖恩跟吴巧倩看见颖芝喝得脸颊都红彤彤的，就一个去问工作人员要热茶，一个去给她找冷敷毛巾。这个时候，傅少棠才拿着一个迷你生日蛋糕走了过来：“这是酒吧送给你的，说祝你生日快乐。”

　　 蛋糕真心小，几个蜡烛往上面一插，连蚂蚁爬的地儿都没有了。

　　 颖芝头晕乎乎的，瞅了好几眼才看清那是个蛋糕：“我这个生日过得可真快乐啊。”让傅少棠这么一瞎捣乱，她倒是想起了张老爷子的生日也快到了，到时候就得陪张俊演戏了。她真的喝多了，支着额头，喃喃道：“张俊你这个贱人，烦人。”

　　 傅少棠听见颖芝嘀咕了一句，可没听清楚她嘀咕的是什么，倒是清楚“贱人”两字眼听清楚了。她不知道颖芝心里想的是张老爷子的生日，倒是记得孙颖芝的生日快到了。她推了推颖芝，压低声音：“过不了几天你就生日了，你就当是提前过了。那我呢，也提前祝贺祝贺你，生日快乐。”

　　 “我生日？生日？”颖芝把手拿开，盯着傅少棠，想了想，总算是想起了。的确，孙颖芝的生日就在下个月。“谢了。”

　　 傅少棠把蛋糕搁到颖芝眼前，示意她好歹许个愿吹熄蜡烛：“好歹是生日，吹了它吧。”

　　 颖芝看着这个没几口的蛋糕，倒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儿。她记得她第一次过生日是在乡下，那个时候，她爷爷奶奶还好好的，没病没痛。奶奶张开那一口门牙都快掉光的嘴，笑说：“明颐啊，今天是你生日，我跟你爷爷给你买了个蛋糕，快来尝尝。”爷爷也笑着点头，抢着说：“这个买蛋糕是爷爷出的主意，你奶奶本来想着给你做一个的，但她那手艺，就甭提了。”

　　 奶奶说：“你这破老头，你都吃了一辈子了，能不腻么？我问了那蛋糕店的姑娘了，她说，在家也能做，就是得买个烤炉，或者是微波炉。这得多麻烦！”

　　 “还微波炉这高科技的玩意呢？上回让你用压力锅做饭，你都怕压力锅砰的一声炸开了。上回村支书让咱们装热水器，她还不是说怕它用着用着就爆炸了。”

　　 “你没听说么？隔壁那县不是有一户人全死了，就是因为煤气瓶爆炸。听说炸得连脑袋都不见了。”

　　 “瞧你这个老太婆说的，你以为煤气瓶是打鬼子时的地雷么？砰的一下就能爆了？”

　　 这就是苏明颐的奶奶跟爷爷，两人就这样子过了一辈子，每天小吵小闹的，但甚少大吵特吵的，顶多就是背对着谁也不搭理谁，但过两三天就没事了。苏明颐想要的生活就是像她的爷爷奶奶一样的生活，两人虽然小吵小闹的，但谁也离不开谁。她的爷爷过世不到两年，身体一向健朗的奶奶也走了。

　　 两人一辈子，图的不就是相濡以沫么？

　　 想到这一些往事，颖芝显得很落寞，都写在了脸上。傅少棠瞧她的神色一下子转变得那么快，还以为她是怎么着了，便关心切切地问：“你怎么了？是不是想起不愉快的事儿了？”

　　 “我还能怎么了？还有，别问一个失忆的人想起以前的事儿没，这对我不管用。”

　　 傅少棠不知道这是叫狗咬吕洞宾还是管叫自作多情，但她可以确定的是：孙颖芝对她的好感从来都没在朋友的位子上。以前嘛，两人唇枪舌战的，现在呢，也好到哪里去。她尝试跟颖芝当朋友，可是颖芝没打算当她的朋友，棘手！

　　 颖芝一把将傅少棠手上的蛋糕夺了过来，把上面的蜡烛拔掉，直接咬了一口。咽下去后，把剩下的蛋糕搁在吧台上。

　　 傅少棠算是开眼界了。这是哪门子的名门大小姐，连个吃相都没有？她好心提醒一下：“孙小姐，你还没许愿呢。”

　　 “傅少棠，我这人踏实，许愿不许愿的，对我没什么影响。你要找人说话就一边去，少在我耳边磨磨叽叽的，烦人。”说罢，颖芝趴在吧台上了。

　　 傅少棠知道她这是喝多了，头晕了。她瞅了一眼颖芝，奶油沾在嘴角上也不擦一下。她掏出手帕，给颖芝擦拭了一下。颖芝睁开了一下眼。傅少棠立刻板起说教的脸：“二十八的大龄女青年，你上幼儿园那会儿，老师没教过你啥叫卫生哪？”

　　 颖芝眯着眼：“放屁，我没上过幼儿园。” 苏明颐的确没上过什么幼儿园，倒是上过学前班，念了一个学期就直接上小学一年级了。

　　 “孙颖芝，你是把酒精灌到了脑子里去了吧？你要没上过幼儿园，估计也没几个人上得起幼儿园了。”

　　 颖芝没搭理她，睡自己的去了。等颖恩拿着一杯热茶回来时，看见她姐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的：“我姐没事吧？”

　　 “没事，就是喝多了点。”

　　 “要不是你，她怎么会喝那么多？”颖恩推了推颖芝：“姐，喝茶。”她把责任推到傅少棠头上去了，傅少棠也没跟她争是不是她的责任，倒是将颖芝拉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：“你瞧你姐这德行，她还会自己拿起来喝？直接给她灌得了。”

　　 “说的也是。”

　　 整个灌茶过程中，傅少棠是不该看到的也看到了，不该摸到的也摸到了。她这一低头，两只眼球恰好对上颖芝的那一条深深的乳沟；她这一搭手，也甭管是故意还是无心的，就蹭上了人家的柳腰。

　　 说实在的，有心去酒吧哪个姑娘不是穿得格外的露的？低胸什么的，这很常见。来酒吧之前，颖恩就在颖芝的衣柜里挑了十几分钟，终于给她姐挑出了那一天又低胸又收腰又短的紧身裙。

　　 傅少棠就是一凡人，别指望她的思想觉悟跟修行的一样。颖芝的身材不错，这一点，不光是傅少棠知道。以前读大学的时候，一碰着夏天，孙颖芝那一柜子的花俏衣服总算是有点用武之地了。低胸的，收腰的，露美腿的，没有孙颖芝穿不出去的，只有她不想穿的。再撑在一把小伞，校园里就多了一只花蝴蝶。

　　 还有什么比若隐若现的更挠人心扉？酒吧那种昏昏暗暗的灯光，照在人的身上，看在不同人的眼里，那是截然不同的风景。傅少棠的眼球是陷在乳沟上，手缠了没什么赘肉的腰上，当然，她是没少看颖芝的双腿，她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？

　　 兴奋，就跟缠绵的细春雨一样，悄无声息的钻透了她的每一个神经细胞，撩拨着她。

　　 要不是颖芝被茶水呛了一下，轻咳嗽了一下，傅少棠还真回不过神来。她没敢看着颖恩的眼，生怕这一对上眼，她那点龌蹉的事儿就掩盖不住了。

　　 等吴巧倩拿着用冰水泡过的毛巾往颖芝额头上一搭，算是伺候完了颖芝。傅少棠让颖芝重新趴在吧台上，由她睡去。此时，酒吧里的表演正在上演。

　　 傅少棠把手搁在吧台上，对颖恩和吴巧倩这两个从来没去过Les酒吧的人说：“我看着她吧，你们俩爱往哪钻就往哪钻吧，反正难得来一趟，算是见识一下。”

　　 颖恩是个爱凑热闹的人，拖上吴巧倩三两下的就不见了人影。傅少棠看着她，打了个手势，叫了一杯柠檬水。

　　 十几分钟后，颖芝总算是醒了过来。她这一睁眼，既没看到颖恩，也没看到吴巧倩，连傅少棠也不见了，倒是一个姑娘坐在了她身边那个位子上，打量着她。

　　 “我叫宋佳宁。你呢？”

　　 颖芝还是晕乎乎的，她看到的不是宋姑娘那一张精心涂抹过的脸蛋，倒是一张准备上台唱大戏的脸儿。细长的眉毛有一半是用眉笔画出来的，颖芝再皱皱眉舒舒眉头，细心一看，看出了真伪。这好脸色高鼻子小嘴巴，没几样是真的，都是化妆笔下的鬼斧神工。

　　 “我认识你么？”

　　 宋姑娘笑了一下：“这不认识了么？我叫宋佳宁，你呢？”

　　 “随便。”

　　 “随便？你真叫随便哪？”

　　 “随便你随便叫。还有，没事就别随便坐，这是我朋友的位子。”

　　 “我以朋友的身份坐这里，这总可以了吧？”

　　 颖芝还没想到这宋姑娘脸皮这般厚，就不想搭理她：“那你就随便坐。”

　　 “你似乎喝了不少的酒，要喝茶么？醒酒茶怎么样？我跟这里的老板是朋友。”

　　 “进了这门的那个不是老板的朋友？谢谢你的醒酒茶，不用了。”

　　 只要是长了耳朵都听出来了，颖芝对宋姑娘很没耐性，难为这宋姑娘还一心一意搭讪人家。从卫生间出来的傅少棠没想到自己的屁股不过是离开了一下位子，颖芝醒了不说，还跟一女的搭讪起来了，这速度，够快的。

　　 “好点了没？”傅少棠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，对着颖芝问。坐在两人中间的宋姑娘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傅少棠之后，又把脸扭了回去问颖芝：“你朋友？”

　　 颖芝没好气地说：“是。宋姑娘可以让一下位子了吧？”

　　 傅少棠总算是听出来了：颖芝烦这女的。她拍了拍宋姑娘的肩膀：“宋小姐是吧？你是想搭讪还是怎么着？你要是想搭讪，我看你是找错人了，她是直的。”

　　 宋姑娘是明显的不相信：“直的？”她看了颖芝好几眼，斩钉截铁地说：“她不是。”

　　 颖芝没说话。傅少棠把袖子卷起来：“她是不是那不是重点，重点是你坐错位子了，你让我们说话不方便。还有，你搭讪错人了。”

　　 傅少棠都把话撂出来了，宋姑娘这才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：“我还以为她是。但她给我的感觉就是，错不了。”颖芝拍了拍额头：“我不是，你搞错了。”

　　 宋姑娘上上下下扫描一番颖芝，活像颖芝身上是贴了什么防伪标签一样：“不可能吧？”颖芝面有愠色地说：“我说了，我不是。”

　　 傅少棠知道颖芝是真心不高心了，她站了起来，绕过宋姑娘，在颖芝身边一站：“什么错不了对不了的，管她是不是，都没你的戏。我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吧？你要不清楚不明白，我可以再说一次。”

　　 “……你们俩是一对吧？”

　　 颖芝跟傅少棠异口同声地说：“不是。”

　　 但偏偏就是这种默契让宋姑娘怀疑了，她看着这两人是，怎么看就怎么像是有一对的嫌疑。她坐到了傅少棠刚才坐的位子上，似乎有一探究竟的意思。颖芝一脸的不悦，她站了起来，对傅少棠说：“我们换个地，这里空气闷。”还没三秒，她想起来一件事了。“哎，我拎包呢？车钥匙呢？”

　　 “拎包不是在车上么？车钥匙在颖恩那。”傅少棠一面推颖芝往前走，一面唠唠叨叨的：“瞧你这记性，喝了酒什么都忘个精光了。看着点。明天你还得是上班，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得了。”

　　 事情还没完。

　　 这宋姑娘不知道是看到了吴巧倩跟颖芝他们聊了起来，还是发现吴巧倩跟他们是一党的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，去问吴巧倩要颖芝的手机号码了。

　　 吴巧倩糊里糊涂的，不太清楚这姑娘说的什么女同拉拉的，但明白她想要颖芝的号码：“什么女同？什么拉拉？不是，不是，你搞错了。”

　　 宋姑娘指了指颖芝：“她，我说的是她。她是女同，能给我一下号码么？我想跟她认识一下。”

　　 吴巧倩再解释了一次：“我再说一次，她不是。她隔壁才是，她不是，OK？还有，电话号码就没有，你要认识她隔壁那个姑娘的话，自己去问。”

　　 颖芝是出了羊群进了狼窝。她跟傅少棠一块坐在沙发上，面对着舞厅，岂料坐在左右隔壁的姑娘都不会是吃素的，你一言我一语的，好不热闹。例如，这些话一一都让颖芝碰上了：什么第一回见你，是生面孔么？你俩是一对吧？哎，妹子，你是怎么看上她的？你们出柜了么……

　　 颖芝只觉得头晕，什么感觉都没有。不知道啥时候，连宋姑娘也混进来了，就坐在颖芝的隔壁。颖芝什么都不记得，只记得什么好姐姐好妹妹的，反正喊得她头痛。一大群女人，说说笑笑的，你推推我我挤挤你的，更是让颖芝头晕得想吐。

　　 傅少棠也倒霉，她什么都不清楚，只觉得颖芝靠着她，往她胸前靠了靠，没十秒，颖芝就一口气把喝下去的酒混着食物一块吐在了她身上，一阵恶臭……

　　 不知道哪个姑娘感叹了一句：“O，my god！”

　　 结果，浪费了一晚上，颖芝什么都没赚到，倒是把自己吐个半死。